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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猴戲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报告老板    時間: 2023-10-7 17:59
標題: 猴戲
我要給妳壹個忠告,要管好自已的眼睛,沒事不要到處亂看。我就是因為在周末的傍晚朝耍猴人肩頭的那只猴子瞟了壹眼,才惹上了這壹身的麻煩。

  那其實是漫不經心的壹眼,我卻不僅看見了猴子的無所事事,而且還看見它用壹種老謀深算的眼光瞅我。我很不喜歡,於是扭頭就走。可是我沒能走掉,耍猴人拍了我壹掌,我肩頭壹麻,就動彈不得了。

  “先生,猴子是妳的了!”耍猴人不容置疑地說。

  “怎麽是我的了呢?”我很詫異。

  “因為妳看了它壹眼。”

  這是什麽邏輯?我說:“就因為我看了它壹眼?”

  “它也看了妳壹眼呀,這就非同壹般,這就是緣分!”耍猴人不由分說,將拴著猴頸子的細鐵鏈往我手裏壹塞。

  這簡直是壹種訛詐。按理說他是無法知道猴子看了我壹眼的,他的眼睛又沒長在頭頂,視線又不能轉彎,這是大家都知道的。可是我無法否認猴子也看了我壹眼這個事實,不由自主地捏住了鏈子。那猴子隨即壹縱,輕盈地降落在我的肩頭。

  “妳可要善待它喲,否則……”耍猴人語焉不詳,但我明顯地感到了其中的某種告誡。他拍拍我的胳膊,看看猴子,流露出壹些不舍的神色。不過我敏銳地察覺這神色是刻意為之,是為了掩飾他的如釋重負。

  “妳就放心吧。”我點點頭,居然鄭重其事地應允了他。真是莫名其妙。

  耍猴人朝猴子作揖告別,轉身匆匆離去。他的身影就像壹片樹葉飄進了夜色之中。

  我只好將這只滿身臊氣的猴子扛回家去。

  對於壹個單身男人來說,安頓壹只猴子並不是壹件難事。我有壹套寬敞的住房,陽臺是封閉式的,正好可以做猴子的住所。

  我先讓猴子在衛生間呆了壹夜,第二天就叫了搞裝修的來,在陽臺與客廳的過道之間焊了壹道鐵柵門。這樣,整個陽臺的空間就屬於猴子的了。當然,與動物園的大鐵籠相比,它略嫌狹小,但若按猴均面積壹算,還是相當不錯的。我想即使讓動物保護者協會知道,也不會有異議。

  我的出發點是,要把這只猴子當作壹個寵物來對待。所以壹開始我就充分尊重它的猴權,讓它享受應有的自由和平等。把它請進陽臺之後,我就沒有再拴它,它可以自由自在地上竄下跳。不過也沒有把鐵鏈子取下來,因為它是焊在猴子頸脖裏的鐵圈上的,我無法解開。這是沒辦法的事,即使是人,也要受種種的束縛的,只是那鏈子我們看不見而已。至於食物,是我吃什麽它也吃什麽,與壹個總經理享受同等待遇,它是不應該有什麽意見的。

  開始幾天相安無事,行者顯得很安靜。行者是我給猴子取的名字,有點希望它向孫悟空看齊的意思。行者時常坐在窗臺上,呆呆地望著窗外,好像在懷念過去的流浪生涯。我壹叫它,耳朵壹支楞,瞪圓眼睛凝視著我,心有靈犀的樣子。

  行者還知道珍惜食物,每次開餐都把我遞進去的盤子舔得幹幹凈凈光可鑒人。

  事情是從丹妮來的這天變得復雜起來了的。丹妮是我的女朋友,有壹段時間沒來了。她壹進門,就鼓著鼻翼皺著眉頭道:“怎麽有股生人氣?”

  我說:“不是生人氣,是生猴氣。”

  我將關在陽臺上的行者指給她看。

  丹妮兩眼壹亮,立即奔到鐵柵門前,蹲下身子:“喲,它好可愛呢!”

  她的嗲聲嗲氣讓我不快,不過是壹只猴子,有必要這樣嗎?我站到她身後說:“莫非比我還可愛麽?”

  丹妮說:“各有各的可愛嘛!”

  接著她就把壹只手伸進柵門裏去了,嬌聲喚著:“猴哥,猴哥,小猴哥哥,快快過來,讓我摸摸!”

  行者瞟我壹眼,猶豫片刻,躡手躡腳地走近門邊,溫順地蹲下。丹妮無比憐愛地撫摸著它毛絨絨的頭。行者瞇縫起眼睛,很陶醉的樣子。丹妮撫摸壹陣,欲收回手的時候,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:行者突然抓住丹妮的手,頭壹勾,撮起嘴唇在她粉紅色的掌心輕輕吻了壹下。

  我被行者的人模人樣驚呆了。

  丹妮卻心花怒放:“喲,好紳士好紳士呢!”

  我倏地惱怒起來,大聲喝斥道:“滾壹邊去!她是妳吻得的麽?”

  行者身子壹縮,跳到窗臺上去了,擺出壹副很委屈的樣子,望著丹妮。

  我將丹妮拉到衛生間,讓她把那只被猴子親過的手至少洗了三遍。回到客廳,我就當著行者的面,摟住丹妮,拚命親她,故意弄出許多聲響。我有必要顯示壹下我的權力,並以此對行者予以告誡,讓它少插手我們人類的事。

  壹般來說,我和丹妮壹親熱起來就難以剎車,要以做愛來告終。這壹次也不例外,臥室都懶得去,就在沙發上進行。我的裸背敏感到行者憂郁的目光在掃瞄,這使得我愈發興奮,使用上了幾乎所有的性愛招式。

  事畢之後,我偷窺行者壹眼,只見它的陽物直直的伸了出來。我這才發現,它也是壹位雄性。

  開餐的時候,我往行者的盤子裏放了壹塊夾心面包。行者卻壹反常態,蹲在壹邊不聞不問。我訓斥它:“妳還嫌不高檔麽?夠奢侈的了,妳都已經過上中產階級的生活了!”

  行者對我不理不睬。

  丹妮推開我:“別這樣跟猴說話,要學會尊重猴、理解猴、關心猴,妳跟我學著點。”遂以思想政治工作者的姿態,抻抻衣襟,清清嗓門,壹本正經地,“行者同誌,妳是不是有思想包袱?”

  行者搖了搖頭。

  丹妮說:“那妳為什麽不吃飯?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呵!”

  行者眨眨眼,舉起右爪搖了搖。

  丹妮恍然大悟:“它是要壹把叉子呢!”

  我不以為然:“壹只猴子,還擺什麽譜呀!”

  丹妮正色道:“人家有紳士化的意願,是好事嘛,應當尊重人家的選擇,不要打擊別人的積極性嘛!”說著,轉身拿來壹把不銹鋼叉子,遞進柵門裏去。

  行者壹接過叉子,就叉起那塊面包,斯斯文文地咬了起來。丹妮的思想工作見了效,就很有成就感,拍著手連聲叫好,放聲贊美行者紳士得不得了。

  但是,我覺得它那模樣實在怪異。事情明擺著,它模仿得再像,也改變不了它是壹只猴子的實質。

就這樣,行者不僅成了我生活中的壹個重要內容,還成了壹個插足於我和丹妮之間的第三者。反客為主的趨勢越來越明顯。每次和丹妮見面或者通電話,她都要關切地詢問:“行者還好吧?”末了還要警告壹句:“妳可不要虐待它喲,否則……哼。”其口吻與那個耍猴人如出壹轍。

  而行者,也不聽我的喝斥了,壹副有恃無恐,小人得誌的模樣。只要丹妮壹來,它就活蹦亂跳,乖巧得不得了。

  這天丹妮提著個鼓鼓囊囊的旅行袋來了,壹進門,就讓我把鐵柵門打開。我問:“妳要搞什麽名堂?”

  她壹臉的神秘:“問那麽多幹什麽?等會妳就知道了。”

  我只好開了鎖。柵門才開了壹半,丹妮就雙手向前壹伸,親昵地喚道:“行者,過來呀!”

  行者壹縱,就跳進了丹妮的懷抱。

  丹妮摟著行者往衛生間走,邊走邊撫著它的身子:“乖乖,我要把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!”

  我不解:“丹妮,妳到底要幹什麽?”

  丹妮說:“我要給它洗個澡。”

  我壹怔,急忙拉住她壹只衣袖,大聲說:“它是個男的呢!”

  丹妮啞然失笑,說:“妳說什麽?”

  我這才發覺自已用詞不當,紅紅臉說:“我是說它是公的。”

  丹妮收起笑容,輕輕壹掌將我推開了:“沒見過妳這樣的男人,還有嫉妒壹只猴子的,壹點風度都沒有!”

  她的話確讓我感到自已有失風度。我有些羞愧地看著丹妮將行者抱到水龍頭下。丹妮先將行者全身打濕,然後抹上洗發膏,悉心地搓揉它身上的絨毛。丹妮本是個懶散的女子,自已的衣服都懶得洗的,對壹只猴子卻如此殷勤,真令我費解。看著丹妮與猴子的親密接觸,我心裏愈來愈不是滋味,並且很緊張,生怕行者不適時宜地使用肢體語言,把不該暴露的器官亮出來。

  還好,行者像個聽話的孩子,安靜而依戀地凝視著丹妮,作陶醉狀。

  給行者洗完澡,丹妮將它牽到客廳,拿來電吹風吹幹它的身子。然後,她打開旅行袋,從中拿出壹套西服來:“行者,這是我特意給妳定做的呢,來,試試,看合不合身。”

  行者興奮得兩眼放光,壹下直立起身子,伸出兩只前爪。丹妮先給它穿上壹條三角內褲,然後穿上襯衣,然後穿褲子、馬夾、和上衣,最後還不忘給它打上壹條紅色領帶。她就像壹年前打扮我壹樣打扮起了行者,連程序都毫無二致。

  丹妮牽起行者的壹只爪子——也許應該叫手了,除了多毛之外,那從西裝袖口裏伸出來的爪子確實像極了我們的手——很有成就感地問道:“怎麽樣?”

  我嘟噥道:“滑稽!”

  丹妮白我壹眼:“什麽眼光!行者這模樣,比妳都不會差,簡直紳士極了!”

  “紳士極了”通常是丹妮對壹個男士的最高評價,居然慷慨地給了壹只猴子,我不知道,她吃錯了哪門藥。難道貶低壹個人,擡高壹只猴子,能使她感到快樂麽?真是莫名其妙。

  午餐時,丹妮沒有讓行者回籠子裏去,而是在餐桌上給它安排了壹個位置。行者正襟危坐,系著餐巾,像模像樣地使用著餐具,目不斜視地進餐。自從得寵於丹妮之後,我發現行者再也沒有正眼瞧過我。我不得不佩服行者敏銳的眼光,它知道在這個屋裏誰更具有支配力。

  吃完飯,我毫不客氣地從行者衣領裏將那根鐵鏈掏出來,牽它到柵門前,喝道:“進去吧!”

  行者卻搖了搖頭。

  我正要用腳踢它,被丹妮攔住了。丹妮蹲下身子,撫著行者的頭,輕言細語地問:“行者,妳為什麽不進去呀?”

  行者竟然指了指我,又指了指柵門。

  丹妮雙手壹拍:“嘻嘻,它要妳進去呢!”

  我極為生氣,瞪行者壹眼:“放肆!”

  丹妮卻說:“妳兇什麽呀?行者有道理,它天天關在裏頭都關得,妳連體驗壹下都不行麽?妳應當平等對待它嘛。進去吧,就呆壹會兒,妳體驗到了籠子的滋味,就曉得善待行者了的,什麽都是失去了才知道它的珍貴。去吧,聽話,好嗎?”

  我有口難言。丹妮搖著我的手,撒起了嬌。撒嬌的時機她總是掌握得那麽好。在女人的親昵面前,我總是無計可施。我知道這事要多荒唐就有多荒唐,但我還是躬下腰走進了柵門。

  行者這時噢噢地叫著,指了指我的上衣口袋。

  “對、對,”丹妮笑著,從我口袋裏掏走了柵門鑰匙,“嘻嘻,行者好聰明呢!”

  行者得到鼓勵,關上鐵柵門,竄到門上,鎖上了那把彈子鎖,然後,從餐桌上拿來壹支香蕉,對我壹遞。行者完全模仿了我飼養它的樣子。我氣極敗壞,抓起香蕉朝行者扔過去。行者靈巧地壹閃,躲開了。

  丹妮在壹旁笑得眼淚直滾:“有意思有意思,太有意思了!既進之,則安之,妳就接受行者的服務吧,不然,妳怎麽體會到它的心情?妳不要太當真了,好玩嘛!”

  丹妮這麽壹說,我的情緒平緩了許多。行者撿起那支香蕉,拍拍灰塵,剝了皮,再次遞給我時,我也就不當真了,好玩地咬了壹截,猴模猴樣地嚼了兩口,吞下肚去。

  行者拍拍手上的灰,直立在丹妮身旁。丹妮拍壹下它的腦袋:“行者,是不是有了主人的感覺呵?”

  行者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。

  丹妮說:“那好呀,妳就當壹回主人,陪我午睡去吧!”

  行者又點了點頭。

  我在籠子裏叫了起來:“丹妮,妳這是幹什麽呀?快放我出去!”

  但是丹妮置若罔聞,牽著行者的手,壹如過去牽著我的手壹樣裊裊婷婷地進了臥室,並且,輕輕地掩上了臥室的門。

  我在籠子裏大喊大叫,但無濟於事。臥室裏傳來了曖昧的嬉笑聲。我感到自已落進了壹個陷阱,我簡直懷疑這事是行者和丹妮早就策劃好了的,我不過是陰謀的犧牲品。我真是不該進籠子裏來。我悔得腸子都疼了。

  我沮喪地蹲在籠子裏,感到自已與壹只被囚禁的猴子無異。我的身子在縮小。淡淡的猴臊氣從毛孔裏散發出來。我瞟著客廳裏的掛鐘,壹分壹秒地數著時間……

  大約壹個小時後,我驚得目瞪口呆:我看見我從臥室裏西服革履風度瀟灑地走出來!當然那人不是我,我還蹲在籠子裏,那只是壹個類似我的人……不,是猴,我敢肯定,他是行者。我懷疑它得了孫悟空的真傳,用法術克隆了我的模樣。行者變得跟我壹樣高大挺拔,手上和臉上的猴毛全然不見,跟人壹樣光潔了。它風度翩翩地走到柵門前,邊扣衣袖邊得意洋洋地說:“猴先生,過得怎麽樣?”

  我氣憤之極,跳起來大叫:“妳才是猴先生,妳這個騙子!”

  行者不理我,寬容地笑著,神態跟過去的我壹樣。
這時丹妮也出來了,滿臉酣睡過後的愜意,偎在行者身邊,向我招招手:“猴哥妳好!”

  她的話音壹落,我就悲哀地發現,我的臉頰、脖子以及手臂上,都披覆著密實的金黃色的猴毛。難怪丹妮認不出我了。壹股悲愴之情湧上心頭,我含著淚大聲爭辯:“丹妮!我不是猴子,我本質上是人,妳身邊那個人才是壹只猴啊!”

  丹妮卻充耳不聞,不僅不和行者保持距離,反而將她緋紅嬌嫩的面龐貼到行者的腮上去了。莫非她聽不懂我的語言了?我急忙打手勢,先指指行者,再指指自己的脖子。意思是要她查看壹下行者的頸脖,她若發現那條細鐵鏈,壹切都昭然若揭了的。丹妮猜了半天,總算懂了,沖我點點頭,解開了行者的領帶與領扣,從裏頭扯出壹條鏈子來——但是不是鐵鏈,而是壹條粗金鏈,閃爍著炫耀的光澤。

  丹妮朝行者諂媚地笑道:“看來猴子也羨慕人間的榮華富貴呢!”

  那只真正的猴子恬不知恥地回答道:“那當然吶!”

  我無言以對。丹妮看我的眼光,完全與壹個多小時前看行者的眼光壹模壹樣。毫無疑問,我已經被她認定為壹只猴子。這時,行者抓起我的公文包夾在腋下,招呼都不跟我打壹個,就往門外走。而丹妮,也親密地挽住了它的手臂。行者既然已經變成了我,當然也就我模我樣地去我的公司上班了。對此我已無可奈何。

  門砰地壹聲關上了,我隨之跌坐在地。我仿佛壹只失足的猴子從懸崖墜落,跌進了絕望的深淵……

  但是我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,而且整整壹個下午,我都堅持扶著鐵柵門直立站著。我知道我的祖先正是靠直立行走才使自已區別於其他靈長類,才從類人猿進化為人。我不允許自已猴模猴樣。

  幸虧,我的精神並沒有退化,我還擁有人的思想和智慧。稍壹思索,我就找到了問題的癥結所在。我要找回自已的身份,復歸為人,就必須剝去行者的偽裝,使它露出真面目;而欲揭露行者,則必須先走出這個猴籠,擺脫目前的困境;而欲脫離猴籠,則只有利用丹妮對猴的同情心……根據這個思路,我制定了比較縝密的行動方案。

  方案的實施,還取決於丹妮的到來與否,如果她當晚不來,我的猴子生涯就不得不延續下去。

  我還算走運,傍晚時分,隨著壹聲門響,行者和丹妮雙雙走了進來。行者長籲壹口氣,把公文包往沙發上壹丟——那是典型的我的作派——躊躇滿誌地說:“合同總算簽下來了!這筆生意做成之後,我就可以給妳買壹幢別墅了!”

  “真的?太好了!”丹妮驚喜不已,撲過去在行者臉上叭地親了壹口。

  我不懷疑冒充了我的行者會簽下合同,把生意做得很漂亮,也不懷疑它會將我的女秘書抱到它的腿上,但這些都不是我眼下考慮的。為了引起丹妮的註意,我像壹只真正的猴壹樣,在籠子裏躁動不安地蹦上蹦下。

  丹妮果然聞聲來到柵門前。

  我立即蹲到門邊,享受她的撫摸。

  丹妮說:“猴哥,妳是不是很寂寞呀?”

  我急忙點點頭,指了指門上的鎖。

  “妳想出來是吧?別急,我給妳開門。”丹妮說著就找來鑰匙開鎖。

  行者這時過來,敵意地瞥我壹眼,說:“丹妮妳要幹什麽呀?猴子放出來會很麻煩的!”

  丹妮說:“有什麽麻煩呀?妳看它多乖巧,跟妳說過多少次了,要善待它嘛!”

  門壹開,我就竄了出去。我站在客廳裏,像過去壹樣走了幾個方步,逗得丹妮咯咯直笑。可憐的丹妮,壹點不知我的暗示,不知道我才是她真正的男友。我鎮定壹下情緒,依計行事,雙手著地猴行去了衛生間。我故意把壹泡尿撒在地上。尿臊味特別嗆人,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壹泡猴尿。但丹妮如我所願,被哧哧的尿聲引到衛生間來了,嗔怪地拍了我的腦門壹掌:“妳這個猴哥,怎麽這樣不講衛生呀?”

  我裝出壹臉無知的樣子,趁她彎腰沖地,迅速溜出門外,反鎖了衛生間的門。

  我站在客廳中央,雙手叉腰,氣宇軒昂。作為壹個人的外在形體和內心尊嚴,又都全部回到了我的身上。我拍拍衣服上的灰塵,憤怒地逼視著行者,那個無恥的偽我。行者立即瑟瑟發抖,臉紅得跟猴子屁股壹樣。我壹言不發,走攏去,幾下就剝掉了它身上所有的衣物。沒有了時裝的支撐,眨眼之間,它又成了壹只萎瑣的猴子,壹只骯臟的畜牲。我準確地揪住它脖子裏的鐵鏈,將它拖到柵門邊,壹腳將它踢了進去。

  然後我就鎖了柵門,再把衛生間的門打開。

  丹妮出來說:“沒想到,行者會這樣調皮。”

  我若無其事地說:“說了不要放它出來嘛,畜牲就是畜牲,能和人講平等麽?”

  丹妮看見了地上的衣物:“妳把它的衣服也脫了?”

  “是的,”我說,“假的就是假的,偽裝必須剝去。”

  丹妮不言語了,她肯定已經覺察到了我言語間的冷淡。她要去廚房做飯,被我制止了。我說:“丹妮,妳以後不必到我這裏來了。”

  丹妮臉都白了:“為什麽?”

  理由很簡單,我不能和壹個跟猴子睡過覺的人同床共枕。但我不能跟她明說,我怕嚇著她。我說:“不為什麽,我會寄壹張支票給妳。妳走吧。”

  丹妮回頭看行者壹眼,擦擦眼睛,走了。

  我當然不能繼續豢養行者了,留著它是個禍害。我必須處理了它。我穿了身舊衣服,戴頂破禮帽,打扮成壹個耍猴人,然後將行者扛在肩上,趁著暮色來到壹個僻靜的小巷。當壹個過路人瞟了猴子壹眼的時候,我就在他肩頭壹拍:“先生,猴子是妳的了!”

  那人很詫異:“怎麽是我的了呢?”

  我說:“因為妳看了它壹眼。”

  “就因為看了它壹眼?”

  “還有,它也看了妳壹眼。這就非同壹般,這就是緣分。”我不由分說,將鐵鏈子往他手裏壹塞。

  那人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鐵鏈,行者隨即壹縱,輕盈地落到了他的肩頭。

  我說:“妳可要善待它喲,否則……”

  “妳就放心吧。”那人鄭重其事地允諾。

  我趕緊與那人和猴子作揖告別,匆匆離開,像壹片樹葉壹樣飄入夜色之中……

  我以為,事情就這麽過去了。那只猴子到了何處,又在扮演什麽角色,我沒必要關心。可是第二天壹早,我剛走進公司大門,就全身癢癢,說不出的難受。不用去看,我就感覺到有金黃色的絨毛從全身各處長了出來。我呆在門口,不敢進去見我的員工,我不知道在他們的眼裏,我還是個人麽?雖然我還挺拔地站著,但我心裏清楚:我的麻煩大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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